米朵:住进孩子心中的小小鸟

日期:2020-04-23 点击:4477 信息来源:中山日报 编辑人员:网站编辑

住进孩子心中的小小鸟

  米朵

  孩子推开房门那一刻,我正盯着电脑加班。


  “妈妈妈妈,我捡到一只小鸟!”她雀跃道。身后,外婆端着一盆水,急着要给她洗手:“摸鸟的手好脏!”鸟呢?外婆说:“还在楼下呢,我不敢捡回家,怕有病菌。”


  “我们快点去救小鸟吧。”孩子一脸忧伤地看着我,“它的腿断了,它的妈妈去哪了?” 我内心的一处柔软被她戳痛了,答应吃过午饭后便带她去救鸟。她马上跳上饭桌,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午饭后,孩子随外公救鸟归来,但见小筐里面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它身披黄绿羽毛,带着一双白眼圈,模样俏丽,只是全身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我将一把小米和一杯水放在它的面前,它只是看一看,并不为所动。外婆说,小鸟应该喜欢树叶多的地方。我们又将它移至阳台的枇杷树下。捧着它的身体,我感觉它几乎没有重量,手稍微用力就可能将它揉化。鸟的双腿刚接触泥土,就踉跄地扑闪着翅膀拖着残疾的身躯向一堆枯叶丛跌去。看来,它并不拒绝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可仍对眼前的小米和水不闻不问。


  或许它对这些食物不感胃口。我将它的照片发给身边的朋友,同时在网上查阅,它的真实身份很快浮出水面:原来是一只暗绿绣眼鸟。百度上说,这种鸟喜欢吃昆虫、花蜜和甜软的果实。性格活泼,喜欢在树枝间穿飞跳跃,鸣叫声似“滑儿,滑-儿,滑-儿”,婉转动听。可我们眼前的它沉默不语,充满恐惧。


  一个从事自然教育的朋友说,它可能是学飞时摔了下来的。这种捡到的小鸟,如果不及时回鸟巢,存活率很低,最好还是放回发现处,让它的家人找到它。


  我将这层意思给孩子说了,她马上点头同意。她带着我下楼,找到发现小鸟的那个地方,原来是楼下大门口的台阶旁。四周并不见鸟妈妈的身影,只听见阵阵急促的鸟鸣。或许,那是小鸟失散的家人正在寻它?可我们的小鸟并没有呼应。我又照百度上的提示给它切了家里唯一的水果——橙子,以及一点甘薯,它只是好奇地碰了碰,却无进食之意。


  就在我们等候鸟妈妈的期间,有两位邻居经过。孩子每见人来,便大声指着小鸟叫道:“我捡到一只小鸟。”一位大妈随便看了鸟儿一眼,走了。一位年轻女孩发出惊叹:“好小的鸟。”她提醒我们要给小鸟换个地方,不能被猫抓到,也不能被雨淋湿了。我们便将它转移到架空层休息区的桌子上。


  孩子爬上小凳子,全神贯注地望着小鸟。“鸟妈妈在哪里?小鸟快吃东西。”我跟她说,鸟妈妈可能看见有人不敢飞过来吧?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她很合作地与我撤退到玻璃门后。可是,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有大鸟寻来。


  “小鸟太可怜了。”当我攥着她上楼睡午觉时,孩子皱着眉头感叹。我感到一点惊讶,两岁半的小人居然懂得同情了。等我安顿好她出门上班时,经过我们放鸟的地方,我不由地又走上前探望它。还是老样子,小鸟不吃不喝,腹部一起一伏。


  思前想后,我无法对它撒手不管,孩子那句话始终萦绕在我耳边:“小鸟太可怜了。”


  我决定将它带去沙岗墟问问。卖鸟的档口或许有懂得医治它的人吧?为防止它“越狱”,我用报纸将小筐盖住。小筐周围有许多缝隙,仍然是通风的。车子转弯时,我听见鸟翅膀轻轻扑扇了几声。它还能动!或许我应该买个鸟笼?让它好好疗养一阵子,等伤口愈合了再放它回归自然?可是,平时谁来打理这只鸟的饮食起居呢?一想到那些粪便和羽毛,我又有点不知所措了。


  到了沙岗墟,我带着这个用报纸包裹的小筐寻到鸟档。迎面看见一个女老板正在向两个男顾客推销一只会说话的八哥。我对她说,我捡到一只小鸟,但它好像受伤了,不知你是否懂得医治,送给你要不要?那女老板回头瞄了一眼我手中的小筐,说:“你应该喂苹果。” 又转头继续推销她的八哥。我继续“死缠烂打”地追问道:“它好像摔断腿了,你可以救治它吗?”她终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并用一根手指撩起小鸟的身体。“它的腿断了,我也不懂得怎么治疗啊。再说,十几块钱的东西,花那时间干什么。”


  这时,之前一直半闭着双眼的小鸟忽然睁开眼睛,努力展开翅膀。循着它的目光望去,我发现一个大笼子,里面住着一群绣眼鸟。它们欢快地在里面跳来跳去,喝水,吃食,动作敏捷轻灵。


  在同类面前,小鸟张开小嘴,欲说还休。它或许对这鸟食感兴趣?我连忙跟老板娘要一袋。老板娘很爽快地送了给我:“不用钱。”身边那两个八哥的准买家看了看我奄奄一息的小鸟,说道:“这鸟很难救活了。”我却不死心,只想着孩子的那句话:“小鸟太可怜了。”如果能够救活它,孩子会有多高兴呢。


  我兴冲冲地带着鸟和鸟食回到新居——那里还放着一个许久未动的苹果。我将鸟放在阳台,给她削了两片苹果,又用橙子沾满鸟食,贴在她的嘴边。“快吃一点吧。”它仍然不吃,只是身子起伏得更厉害。我又将食物和水朝着它的嘴里递进去,试图“强喂”她几口。当水流过她纤细的小喙时,它的嘴巴长大了一点。可最终还是未能进食。就连它最爱吃的苹果,它也只是用喙轻轻碰触了一下。


  在我几次三番地“强迫进食”下,小鸟忽然又一次扑扇起翅膀,挣扎地翻了半个身。这时我才发现,它灰色的胸脯上展露出一块粉红的皮。也不知是水杯打湿了身体,导致衣冠不整,还是之前受过什么伤害,留下的创伤。


  只是,翻过这身后,小鸟挺直了身体,缩起了爪子,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难道它死了?还是我把它救死了?好一段时间,它保持着四脚朝天式的姿势,可眼睛却未完全合上。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距孩子发现它只过了三个小时左右。


  我试图将它的眼睛合上,可是以失败告终。瞅着它死不瞑目的样子,我的内心并无太多悲伤。比起之前在停车场时的放不下,这时的我只是平静地回想起自己遇见过的小动物们的死亡。


  小时候,我和表姐在中山学院玩耍时,也遇到过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我们将仍然温热的它放进一只丢弃的饭盒里,给它身下垫满了鲜花和树叶,然后将它放进了一处工地的积水潭上。饭盒在水面上转圈,犹如一只失去船长的小船。那是我们以为最美的葬礼。如今,那里已建成一座小讲堂。“坟地”上绿草如茵。


  童年密友J养过一只兔子,我们带它一起去户外摘嫩草,还给它喂过蔬菜。可后来,J的爸爸趁她不在家时将它给炖了,J为此大哭了一场,好一阵子不理睬她的爸爸。


  闺蜜W收养过一只流浪猫。此猫在家养尊处优,形同家人。一天,它疑似得了膀胱癌。W为此东奔西走,形容憔悴,甚至计划带它赴广州求医。可在出发前夕,它在凄风冷雨中跳楼了。不知是它疼痛难耐、脚步蹒跚的意外;还是它心有所动、不愿再折腾彼此的自杀。


  这只小鸟会如何看待我笨拙的救助? 它是否已经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只希望安静地离去,保存着鸟儿应有的尊严,对弥留之际的它来说,是否也渴望家人的陪伴?我不懂鸟语,更不会读心,也不知如何找回它的家人。


  我将小鸟的尸体埋在了新居楼下的花坛里。那是孩子经常玩耍的地方,假如它灵魂不灭,应该会喜欢和这个牵挂着它的小人儿做朋友吧?我庆幸,小鸟死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知道小小的她能否坦然接受它的死去。她记性很好,应该不会马上忘记它。但我可以给她一个善意的谎言,小鸟终于回家了。


  写下此文,只因我想到自己的将来。倘若面对的是亲人的离去,我想人多不会如此淡定。我希望届时不必太折腾,不用太痛苦。孩子,有你陪伴,就已足够。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过去数年,近日,孩子突然问起这只小鸟的下落:“它是跟妈妈在一起吗?”


  我心底一暖:什么时候,它已悄悄住进了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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