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廉捷:捧一把泥土,镶嵌在记忆的门槛上 ——邵念荣诗歌印象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人。
邵念荣的诗歌总让人感到“风一般的内心简洁空灵”、“向多处散开的诗性自由舒展”、“涉及穿透现实的警惕触及”等等味道,这种味道在其所编织的诗歌花园当中,清气悠悠又凝重揪心。他的诗歌带着开阔的视野以及真挚、感人的现场,处理诗歌行进的过程中并不刻意运用过多的技巧,其把视角倾注于构建对人与事物的诗意人生,诗歌的主题多样,又与时代紧密相连,体现其对所处时代的关注,同时不放弃个人对于时代的真实表达和在场的呐喊。
一、捧一把泥土:让风一般的内心简洁空灵
邵念荣的诗歌偏重于一种经验的表达,其把感知的世间万物,泛化于内心,一首首在场的文字书写,有着其对生命、对价值、对人生的不停追问。在他的语境当中,有无穷的爱与对世间无奈的感觉,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的东西隐于内心——被融化掉的——被触及到的——被升华到的,那些清晣或不清晣的日常事物,在其一首首诗中结出果实,光芒随诗涌现。关注身边人、身边物、身边景是其成诗的最大特点,经验、感受,还有其反思,都在其表达的范畴,如果说,表达是其写作的自然呼吸,那么呈现世界就是其内主的写照。综观其诗,始终保持着知识分子那份醒觉,诗中多维度表达自己的内心,通过融入其特有的体验,把诗的主题升华,在其语言中展开更多的诗性可能。
《捧一把泥土》
冥冥中早有约定
归期反复改期
车轮碾过新晾的麦秸
钛盘打不转回程
草垛,久违的杨树
紧紧相拥入怀
整个村庄一言不发
倾听乡音未改的表白
油菜花有点炫目
麦苗吐露青涩的想念
双膝到田埂
瞬间被泪水打湿
捧一把泥土
长跪不起
祈祷叶落的季节
思归的心灵不再啼血
邵念荣的诗充满了“怜悯”,这“怜悯”的光晕带给世间无限之爱,一声声触动人心的语言,全是其对世间的关怀,那种对身边一物一人的爱,混合着尘土的气味,散发出光彩夺目的肌质,因爱成诗,其诗的光亮因此点燃,也给了自我精神上的富足。
在其诗中,每一个铿铿之音都带着动感,诗作在动词的推动之下,为我们铺开诗者内心书写。其运用的语言、意象直观可感,把爱与生命、泥土等相连,再赋上平凡之物之外的华彩。
要说最能打动人心的当属“人”与“泥土”,“捧”的动作,让读者为之动容——多么神圣的仪式。而在这个背后,又是对生命之源的敬重:生命不息——生命之源——生命之所——土地就是人类对根的向往。对于根的崇敬是人类对生命之源的关爱。再看《家乡的泥土》一节:
抖落一身风尘
捧一把泥土,匍匐不起
捧起黝黑的家乡泥土
仿佛捧起年少的理想和希冀
眷恋家乡的泥土,仿佛
眷恋母亲身上的气息
说实话,初读此诗,对于“抖落”隐喻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多在意,但诗中所要营选的“以眷恋”为主题的表达,充满温情与爱意,“泥土”与“故乡”是相互缠绕一起的双胞胎,那个生生不息之地,牵引诗人之心,诗中把“记忆”中的美好一一展现,把“诗人生活的变化”,“融入都市生活的思考”等等都做了呐喊式的反思,诗人犹如一个少年在诉说,一个诗歌现场被诗者照亮。此时,诗者是多愁的——是反思的——是亲近的。“缠绵的乡情、乡恋/多少次深情地回望,反刍 /终身缅怀的记忆滚烫,滚烫!//”对“泥土”与“故乡”的爱,深深烙在诗者扑实与绚丽的语言当中,通过诗者内心质扑揉合,再添上灵魂的灯油,一组坚定、热爱的意象诗作闪耀眼前。
对于普通人与诗人而言,前路,有一样的乡念,但不一样的是——滚烫的记忆。
“泥土”“麦苗”“小路”“脚步”“草垛”等等典型的乡村意象,让我们感到无比亲近,诗歌从本质上说与山水泥土相连,存在于世间的物质不可分离,从故乡的角度,诗人是站在近处回忆远方,以一种回忆的形式在寻找到另一个熟悉的环境,那种收藏于内心底下的梦想与思念,有着不同的风姿与画景,很多种形态都能把人与土地连在一起,在乡,离乡,漂泊,视角有着自身的关注,显示不同的田园风景与底蕴。
泥土与农庄不会逢场作戏,金灿灿的田地埋种的全是爱,因与乡土为伴多年,人与自然建立起深厚感情,当年草地山林中打滚的场面无法忘记,有时,一种东西生长于心,自然也就储存于心了。但诗者有着天生的创造力,他能给予世间万物千万种可能,精神上的创作幻化成字里行间之情,就如准备了葡萄的秋天,想尽快酿出美酒。
“离乡者”自有离乡的理由,生存,发展,梦想等种种,任何一种都是一个人的故事,任何一种都有其所含的诗意,如果是一位有诗意的人,不会把人生当中所经历的种种细微体验给忘掉。
二、多视角的关注:让诗性自由舒展
多视角关注事物与内心,成为诗人的自觉,时光流转,情感并不会生变。
诗人有意把渐行渐远的目光留于身边,把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孕育成诗,如同天地间的水和风,不断引人注意,向着诗意的方向书写,就有了诸如《姐姐》《机场安检》《潮州瓷》《尼亚加拉瀑布》《红博城》《广州农讲所》等等作品。诗意在自然、人物场景转换,正是这种开阔的视野,形成了诗者写作意识的的真实姿态,发自本真的一种姿态,无关深奥——无关虚空——无关深沉。其在诗的本体性上不断追求,把诗性的自由舒缓展现。如《尼亚加拉瀑布》一节:
1
天地联袂
海枯石烂的誓言
巨擘绘就
五大湖氤氲山水
泼墨举世无双
写意苍茫大地
雷神之水
孪生绝代风华
2
从极地雪域走来
从高纬苍穹走来
从远古岁月走来
脚步永不停顿
奔走永不喘息
沿着时间的维度
奔流,奔流
……
春去秋来,世间万物脚步永不停顿,诗者以贴近自然的视角去书写自然是一种更为动人的体验,在自然中诗人发现深层次的维度,把思索的重点落在了自然生命的延续当中,“奔流,奔流”,以动感的语言,打开了诗歌花园的大门,不断以一种快速的行走来关注人们最热爱的域境,把对自然之爱简化到了身边。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偶遇,偶遇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景,而内心与外界的交流就要有心之人才能延续这不息故事,诗者不但把自然与内心放在茶座上一起交谈,还带出更多的思索,可见诗者在努力构建一个时间与空间心灵的诗意花园。
穿行的记忆中,留下无数光亮的图景,有时是片断的,有时是美丽的,有时是无奈的,有时是敞开的,既然诗人把目光关注到一个发生的图景,就让这个发生丰盛地生长,诗人把情感放在永恒的对话中深切接触,无论是否能开花结果,无论是否能长久如春,无论是否能协调和谐。
读《问雪山》,“青山遗弃了白雪/白云辜负了青山/在这个寂寥的世界/只有执拗的云杉/天天向上,向上/为何非得承受/高处不胜之寒?//”会使你悠然想起苏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诗句。不过,虽然两首诗都是写一种境界,都有“仰天豪情万丈”,但作者的“豪”态度颇有不同。在苏东坡那里带有孤独和寂寞之感。而《问雪山》的作者则不然,他更理性与乐观,诗中可见其对生命自乐及超然。“白雪是圣洁的恩赐/日月可以见证/为何季节轮回?//”
有人说:“诗人是带着灵魂漫游的异乡人,他们在哪里,哪里便是诗的现场,诗的故乡。”诗者作为大地上深怀悲悯的人,最大限度地敞开了心灵,燃出无限情怀去关爱社会、关注人生,并以平凡人的光辉去关爱整个世界。
诗人的存在是用诗歌去见证并影响自己的时代。
三、闪着微光的辨认:穿透现实的警惕触及
曾记得一位诗人写过,“写作不仅是一种艰辛的辨认,还应是对这种辨认的确立和坚持:让它成为一种良知、一种语言的尺度。”
所幸的是,诗集中见到《走自己的路》《两面人》《知不知道》等带有穿透现实的警惕触及作品。在此处“如果真理可以变成萝卜青菜/不需要,你来自云端的批评//”(《走自己的路》)强烈的警惕触及,让某种暗示的成分催化出更多闪亮的语感,这种语感在若有若无中生长、游荡,诗中为另一种意象营造一个寻味的世界。
在诗者的内心,辨认:似静息的凝视——似沉思的回响——似拔地而起的飞鹰。诗者以其闪着微光的辨认,透明世界一切。哲学家埃列维纳斯曾说过:“语言的本质是一种质询”。诗者在诗中不断寻找这种质询内含。
生命带着火焰穿透保温杯,穿透双眼皮,穿透灭蚊灯,穿透老花……一切都是生命赐予的美意,诗者把人生路上采摘的微光,结成一束束诗的花篮,让人们更清澈辨认花坛的多样。
“40岁,盛开与绽放/更意味着收获和崭新开始/”(《鹏城无感》)诗人以多样性的辨认来确定一个基调,对于许多人来说,幸福是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真实存在的生命体验也就显得单薄无力,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意义是什么?物质年代,对于这样可有可无的问题,思考与不思考似又没有什么意义?!身边太阳高悬,月亮远挂,风吹雨长,山高水短——种种,都不及一台手机所带来的满足感,思考人生意义,似是异样人做的事。
但对于一位诗者而言,触动其心的并不是早上那一杯香浓牛奶,而是黎明前微光闪现的思考。对于过多纠缠于日常事务的我们,似与这个问题隔断许久,在此处,诗者又一次提醒我们——要关注黎明前微光闪现的意义。如诗作《两面人》:“嘴巴说到天上/灵魂跌落到地里/你的裤子拉链没拉/我看见你装逼的模样//”短短一首诗,诗者以其讽刺之意写出感受,诗中意象格外的清晰。
——“诗歌是梦想,生活是现实,诗歌是生活这棵大树通过文字的枝条结出的果实。”诗者的内心永远存在着对爱与尊严的追问,以其内心构建诗歌心灵的图谱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