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家

　　□胡汉超

    倒春寒来临，武汉下起小到中雨，瑟瑟寒风中的汉口殡仪馆显得有些凄惶。这是个谁也不想去，谁也不得不去的地方。经过两个月的“封城”，汉口人终于可以走出家门，看看哪些亲友挺过来了。

    殡仪馆前排起长龙，等待领取亲人骨灰的人，仿佛悲痛按了暂停键，个个面无表情，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一样。

    今天本是女儿芷晴的七周岁生日，已治愈七八位感染者的林医生却没救回自己的女儿。她和丈夫陈老师来领女儿的骨灰。

    前面小女孩怎么有点面熟呢？这对夫妇，相互对望又都不敢确认。陈老师想起来了，她该是欣然吧。欣然跟芷晴同一天生日，但要小一岁。也不对啊，跟她并排的男人不是她爸，她爸要魁梧多了。他俩接孩子回家时，在校门口时常遇到欣然爸爸，他很健谈。两家所在的小区隔着两站路。欣然爸之前当过兵，在区内一家公司当保安。

    “欣然”，陈老师喊了一声。

    “叔叔、阿姨好！”女孩回过头来。

    “你来这里干吗？”林医生问她。

    “叔叔说，他要带我到这里找爸妈”。旁边的男子此时回过头来。

    “你……你……是？”陈老师一脸疑惑地问那男子。

    “我是社区工作人员。欣然的爸妈……在……在这里，我带她来见他们。”男子回答道。

    “这些天她是怎么过的，是谁在照顾她呢？”陈老师问。

    “社区志愿者去她家照顾的。”男子答道。

    队伍好久才挪一下。

　过了两个多小时，才轮到陈老师夫妇俩。林医生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的骨灰盒，就像捧着襁褓中的女儿一样，她欲哭无泪，隔着口罩，将盒子贴在腮上，久久不愿放下。欣然在一旁惊愕地看着他俩，想说什么，话又吞进了肚子。

　签领办理寄存手续后。林医生后退一步，对着丈夫用嘴巴朝欣然努了努，丈夫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她想收养欣然，便微微点了点头。他俩退到一旁。

　过了一会，社区工作人员捧出第一个骨灰盒，放在旁边台子上，转身又去捧第二个。

　“欣然，左边是你爸爸，右边是妈妈。”他转身喊怔在一旁的欣然，让她过来见上爸妈一面。

　“叔叔骗我，叔……叔……骗我。”欣然蓦然像明白什么似的，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张望。

　林医生走上前，蹲下身来，“欣然，欣然，你别哭了。你再哭，爸妈在那边会更难过的。”看到有人来劝欣然，社区工作人员舒了口气。

　“欣然，欣然，芷晴姐姐也走了。要不从今往后，你到我家来，跟叔叔阿姨一起过吧。”林医生说。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补上一句“芷晴姐姐在那边，也会跟你爸妈一起过的。”

　欣然将目光移向陈老师。陈老师马上接话，“欣然来我家，我们一起拼个家吧。我给芷晴姐姐新买的《红鞋子》，她还没看完呢。你也爱看吧。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你喜欢看的书。”欣然眼睛转过一丝惊喜，那也是她让爸爸帮她买的书。爸爸说年后休假再带她去买，谁知爸爸就这么走了。她朝陈老师夫妇俩点了点头。

　“我是区二中教师，爱人是区医院医生，我们的女儿已经走了。现在我们来做欣然的抚养人吧。”陈老师出示了身份证，报上自己的电话，对社区工作人员说，“您放心，晚一点我会带欣然去民政局办理收养手续的。”

　社区工作人员不敢做主，打电话请示主任。主任正好也在馆内处理事情。他拿来一张登记表，陈老师填好后，带着欣然回到家。

　到了家，陈老师让欣然闭上眼。他将桌上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取下一根，然后点燃，“欣然，祝你生日快乐”。灯光亮起，大家的眼角都闪着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