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朵幸福花

　　宫佳

　　小美家住在一楼，妈妈说：“买一楼是因为一楼赠送一个小花园。”

　　花园的栅栏边上，种着一圈格桑花。从小美记事起，那丛格桑花就灿烂着，一直灿烂着。

　　妈妈经常透过落地玻璃，看着那一丛丛格桑花。妈妈给小美梳麻花辫时，经常会在辫子上插两朵格桑花，那两朵格桑花随着小美的步子在肩膀上蹦跳着，好像在玩捉迷藏。

　　五岁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趁小美不注意，把一条豆绿色的大虫子放在了小美辫子上的格桑花里，大虫子弓着身子，从格桑花里拱出，顺着辫子梢爬到了小美的细脖子上。小美感觉到了蠕动，一伸手，摸到一只肉乎乎的绿虫子，尾巴尖还一扭一扭的，小美吓得一声尖叫，把虫子摔出去老远，紧接着，从裤腿处流出了尿液，裤子湿了，鞋子也湿了。一群小孩子围着小美喊：“羞！羞！羞！”

　　小美又惊吓又害羞，捂着小脸往家里跑，眼泪打湿了单纯的童年。

　　跑回院子，她看到栅栏边上开的那一朵朵格桑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揪住一朵朵格桑花，使劲撕，那些粉色的花瓣一片片落到地上，她撒开小脚踩呀踩呀，无辜的花儿沉痛得挤出汁液。妈妈默默地抱起小美，给小美洗澡换衣服。然后，默默地捡起地上破碎的格桑花。

　　妈妈看着面目全非的格桑花发呆，小美扭过身子，不看格桑花，只看一个角落，也发呆。

　　八岁时，学校要开家长会，小美执意要爸爸去，妈妈不吭声。小美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泪眼婆娑，转身进了花园。

　　她轻轻地捏起一朵格桑花，把鼻子凑近黄黄的花蕊，闭上眼睛，悄悄地闻。

　　小美想起同桌明艳，她家里有一棵栀子花，雪白雪白的，很香很香的。她实在想不出来，妈妈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不咋香，也不咋好看的格桑花。她恨恨地用手扫过格桑花说：“没事就看这些破花，我要爸爸！我爸爸在哪？”

　　那些格桑花在枝头上一抖一抖的。

　　妈妈终于抬起头来说：“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来，妈妈掐一朵格桑花给你！”

　　“我不要！”她甩手走了，把一个任性的背影留给了妈妈，和那一丛丛格桑花。

　　十一岁时，小美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

　　沉睡醒来后，她看到穿着一身迷彩服的爸爸坐在病床上，一双大手握住她的一双小手。再看，他的一双大手皲裂，食指的骨关节处有一块醒目的伤疤，圆圆的。爸爸的脸是紫红色的，挂着笑容。

　　床头柜上有一大把格桑花，开得正旺。

　　爸爸一看到小美醒了，就抚摸着小美的小脸说：“丫头越来越漂亮了，就像格桑花一样美！”

　　小美看了看格桑花，有白色的，有粉色的，有红色的，黄色的花蕊，锯齿形的花瓣，还有半红半白的花瓣呢！怎么从前她就没发现格桑花这么美丽呢？

　　“小美，看到八瓣格桑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爸爸的微笑温暖而向往。

　　小美数了数，是的！真的是八瓣格桑花呢！怎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呢？小美看到爸爸觉得自己的病好了一半。她有很多计划，她要和爸爸一起去逛游乐场，去少年宫，去公园……哪里人多，就去哪！

　　可是，小美的病还没好利索，爸爸就匆匆地赶回去上班了。

　　瓶子里的格桑花开败了，又换了一茬新的，那是爸爸留给她的念想。

　　一年以后，小美收到一封从西藏昆加木边防哨所捎来的相片。相片里，爸爸抱着一盆格桑花，眼里闪着光。

　　妈妈动情地说：“这是你爸爸买了很多种子，业余时间经过无数次精心培育，历经无数次失败，终于培育出的，哨所里唯一的一朵八瓣格桑花呀！”

　　小美百度了一下，原来，昆加木哨所位于西藏最西端，海拔4900米，常年大风肆虐，缺氧，高原反应是家常便饭，环境非常恶劣。

　　这唯一的一朵八瓣格桑花多么珍贵呀！

　　妈妈和小美的眼睛从相片里的格桑花一起转移到小花园那样一丛丛格桑花。

　　小美对妈妈说：“妈妈，在藏语里，格桑花是幸福的象征。”

　　妈妈点点头说：“小美，不要埋怨你爸爸，去年，他不能带你到处游玩，只能按时回哨所，昆加木边防，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艰苦……他是班长，那里更需要他。临走，他说，欠你一朵幸福花！”